有一片大海,上面有許多波浪來來去去,但是大海保持不變‧波浪並沒有與大海分開,但是波浪不是大海。波浪只是在大海上生出來的形式,只是外表‧成形之後就消失。波浪如果永遠都是波浪,那就不能稱為波浪。
波這個字意味著才生就死。波浪升起的地方一直都在那裡,但是升起的波浪卻不在那裡‧這是在永恆的胸上一個短暫的舞蹈。大海是不會被生的,但是波浪會一直生出來。大海是永遠不死的,但是波浪一直都會死。當波浪知道就是大海的那一刻,它就超越了生死的鎖鏈。但只要波浪相信它是波浪,那它就處於生與死的可能性之中。
那個是的既不被生也不會死,要從何處生出來呢?沒有東西會從空無中生出來。死亡要發生在何處呢?在空無之中‧沒有東西會失去。那個是的,是永恆的‧時間無法對它造成任何不同,時間無法影響它。這個存在並不在我們理解的範圍之內,因為我們的感官只能瞭解形式和外貌。我們的感官無法瞭解超越名稱和形式的東西。
注意這件有趣的事,你一定經常站在海邊,回來的時候會說你看見了大海。但你只是看見波浪,而不是大海。大海是看不見的,你能看到的是波浪。感官只能看見表面上顯現的東西。內在的「那個是的」仍然超出感官的瞭解‧感官只看到膚淺的形式‧內在無形的東西會逃過它的掌握。
名稱和形式的世界會生出來只是因為有感官的緣故。它並不是存在。任何有名稱和形式的東西被生出來然後死掉,但「那個是的」超越名稱和形式,它是永恆的。
它既不被生,也不會死。所以當佛陀說他生而為氣泡,他是指一個氣泡的兩個面向。氣泡包含了什麼?如果我們進入一個氣泡當中,我們會發現,在氣泡外面同樣有無限瀰漫的空氣中,有很少量的部分被包裹在一個水的薄膜裏面。這層薄膜囚禁了一小部分的空氣,而那一小部分的空氣變成了氣泡。
很自然地,就像每一件東西一樣,氣泡也會膨脹。在膨脹之間,它就破裂而爆開了。這時氣泡裏的空氣會和外界的空氣連結在一起,而水的情形也是一樣。但是當時那個存在的氣泡就像彩虹一樣,來了又去‧空氣或水都沒有任何改變‧它們保持和原來一樣。但在當時,一個生出來的形式死掉了。
我們將自己看作氣泡,那麼我們也是會生會死的形式。我們的內在是永久的,但是我們將自己認同為氣泡‧所以如果我從身體的觀點來看你,我會說你是死亡指向的,你會慢慢地死去‧從你生出來的那一刻開始,你就開始在死了,而且除了去死,你其他什麼事也沒有做‧氣泡可能在七個片刻之後破掉,而你大概在七十年之後破掉。
在這個無窮無盡的時間之流裏面,七個片刻和七十年之間是沒有差別的。所有的差別都是由於我們的視野太狹窄了‧如果時間是無窮無盡的,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,那麼七個片刻和七十年之間有什麼差別呢?如果時間是一個固定的數量,比如說一百年,那個七個片刻就很短,而七十年就跨越相當長的時間。但如果在兩端沒有限制,如果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,那麼七個片刻和七十年就沒有差別。氣泡能維持幾個片刻才破,一點都不重要。
它才剛生出來就開始要破了。那就是為什麼我把身體描述成是死亡指向的‧我所謂的身體是指那個經由出生而顯示出名稱和形式的東西。而靈魂是指那個甚至在名稱和形式失去之後還留下來的東西。當沒有這樣的名稱和形式時,它還是存在。就靈魂來講,我是指大海,就身體來講,我是指波浪。清楚地了解這些是有必要的。
我們內在的「那個是的」是永遠不死的,所以向內走我們會覺得「我永遠不會死。」我們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死去,但是我們仍然不確信我們也會死。在我們最深的深處並沒有響起「我也會死」這樣的回音。人們就死在我們眼前,但是內在不死的感覺仍然存在。在比較深入的時刻,我們總是覺知到「我會死。」我們知道事實會顯示出相信自己不死是謬誤的,而且外在的事件也指出「我不會死」是不可能的。理性說如果其他每一樣東西都不得不死,那麼你也會死‧但是內在有某個聲音切斷了所有和理性的連結‧它繼續在說:「我不會死。」
那就是為什麼我們不相信我們一定會死。那就是為什麼我們能夠活在死亡的包圍當中。否則當我們不斷地被死亡所環繞,我們馬上就會死掉‧為什麼我們這樣有信心確定自己會活著呢?那個信心是由於內在的一些東西不斷地告訴我們說我們不會死,但是不論我們說了多少,不論實際死亡的發生能告訴我們多少,我們都會死。
從來沒有人能夠構想他自己的死亡。他無法想像他會死,不論他用多大的努力試著去想像他正在垂死,他將會發現他還是在那裏。即使他想像自己已經死了,他還是會發現他正在那裏看著,「他」站在死亡外面來看。即使在想像中,我們也不能將自己放下死亡的爪下,因為在想像的同時,我們會繼續從外面來注視。想像的人會站在外面,所以他沒有辦法死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