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悟是不用努力的
莊子說,真實、神聖與存在是通過完全的忘我達到的,甚至對於這一狀態的追求本身,都會成為一種障礙——於是你不能忘我,你一旦努力地忘我,就會形成障礙。
你怎麼能努力地忘我呢?一切努力都出於自我,自我在努力中膨脹,而自我就是疾病。所以,一切努力都必須被留在身後,什麼也不用做。人必須讓自己融入自然的存在,重返童年,就像初臨人世的孩子,無所謂是,無所謂非,對於任何界限一無所知。界限一旦在腦海中形成,知道了什麼是對,什麼是錯,你已經患病,你已經遠離真實的存在。
孩子自然地活著,他是完整的,他不作任何努力,因為任何努力都是與自己作對,內心被分成了兩半,一半贊同,一半反對。請記住你可以卓有成就,尤其是在這個世界上,你可以通過努力做成許多事,因為努力是一種進攻,一種暴行,一種競爭。但在內在世界中,努力將一無所獲,那些從努力開始的,最終都無奈地放下了。
釋迦牟尼努力了六年,不斷地靜心,集中精神,成了一名苦行僧。他竭盡全力,做了一個人所能做的一切,沒有一塊石頭沒有被翻過,他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,這是一種努力,因為自我在哪裡,所以他失敗了。在終極世界裡沒有什麼像自我那樣失敗,正如在塵世間沒有什麼像自我那樣成功。
在物質世界中沒有什麼像自我那樣成功,在精神世界裡沒有什麼像自我那樣失敗,兩者截然不同。這是必然的,因為這是兩個對立的界面。釋迦牟尼徹底失敗了,六年之後他灰心喪氣,那真是一種徹底的沮喪,不存在一線希望。在絕望中他放下了一切努力,他丟下了這個世界,離開了他的王國,以及屬於這個俗世的一切,他丟下了,棄絕了。
六年的苦行過去了,屬於內在世界的一切也離他而去了,他留在一種絕對的虛空——空寂之中。那一晚他的睡眠異常安詳,因為自我不在了;那一晚,一種非同尋常的寂靜出現了,因為沒有了努力;那一晚,一種非同尋常的存在降臨在他身上,因為一夜無夢。一旦沒有了努力,也就沒有不圓滿,當然也不必做夢,夢總是去完成某事。白天沒有完成的事將會在夢裡變得圓滿,因為人的意念總是有完成某事的傾向。
如果某事不圓滿,意念就不得安寧,於是便孜孜以求,一旦求之不得,夢就出現了。只要有慾念,夢就隨之而來,因為慾念就是夢——夢是慾念的影子。那天晚上,沒有什麼可以做了,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用,另一個世界也同樣沒有用——所有行為的動機都停止了,無處可去,也沒有人到任何地方去,那夜的睡眠就成了「三摩地」,成了「開悟」,成了能夠在一個人身上發生的最終的事。
就在那天晚上,釋迦牟尼開花了,清晨他成道了。他睜開雙眼望見最後一顆星辰從天幕上消失,一切都已存在。其實它一直存在,但他那麼想要它,於是他看不見它。它一直存在,而他帶著慾望,那樣匆匆地向未來趕去,於是此時和此地他來不及看上一眼。那晚,無求無慾,沒有目的,無處可去,也沒有人到任何地方去,一切努力都已停止。剎那間他對自身一下子覺知了,他對存在的真相一下子覺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