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死亡
在佛陀誕生的那一天……他是一個偉大國王的獨生子,他出生時國王已經非常年老,因此王國熱烈地慶祝。人民已經期待很久,而且這個國王深受人民愛戴;他是個仁民愛物的國王,憐憫眾生,非常慈愛和慷慨。他把國家建造成那個時代最富有、最和樂的一個王國。
因為沒有人可以繼承王國。人民一直在祈禱他們的國王能有一個兒子。在國王的老年,佛陀出生了——出其不意地誕生。舉國慶祝!舉國歡騰!全國的星相家都聚集起來預測佛陀的命運。他被命名為悉達多(Siddhartha),含意是達成。國王達成了,他的願望被達成了,他最深的渴望被達成了,他要一個兒子,終其一生他一直想要一個兒子;所以取名為悉達多,意思就是達成了最深切的願望。
這個兒子使得國王的生命有了意義、有了價值。星相家們,眾多偉大的星相家們,全部預測一致,除了一個年輕的星相家例外。他的名字叫康達納。國王問:「我的兒子一生中會發生什麼事?」所有的占星家都豎起兩根指頭,只有康達納豎起一根指頭。
國王問他們:「請不要用隱喻。我是個簡單的人,我對占星學一無所知。告訴我,你們用兩根手指代表什麼?」
他們都說:「他若不是會成為一個查瓦爾(全世界的統治者),就是會棄絕俗世而成為一個佛;一個成道者。有這兩種可能性,所以我們豎起兩根手指頭。」
國王很擔心第二個可能性,擔心他會棄絕俗世。「那麼問題又來了:如果他棄俗,誰會繼承我的王國?」然後他問康達納:「你為什麼只豎起一根手指頭?」
康達納說:「我絕對確定他會棄俗,他會成為一個佛,成道者,覺醒者。」
康達納的話令國王很不高興。事實令他難以接受。他漠視康達納;康達納完全沒有獲得報酬——真理在這世界上得不到報酬。相反的,真理會遭遇一千零一種懲罰。事實上,康達納的名氣自從那天起就開始下降。因為他沒有得到國王的報酬,就有謠言傳說他是個愚笨的人,在所有的占星家看法一致的時候,他是唯一意見不同的人。
國王問其他的占星家:「你們有什麼建議嗎?我該怎麼做他才不會棄俗?我不要他成為乞丐,我不要看到他成為托缽僧。我要他成為一個查瓦爾——六大洲的統治者。」這是所有父母的野心。誰要他的兒子或女兒棄俗跑到山裏面,進入自己的內在,去追尋探索自己?
我們的慾望是外向的。國王是個平凡人,就像每個人一樣,有同樣的慾望和野心。占星家們說:「這可以安排!讓他盡可能的享樂,竭力讓他的生活舒適和奢侈。不要讓他知道疾病、老年,尤其是死亡。不要讓他知道死亡的事,這樣他就永遠不會棄俗。」
他們在這個觀點上是對的,因為死亡是核心問題。一旦死亡出現在你心中,你的生活形態一定改變。你無法以同樣老笨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。如果生命以死亡終結,那麼此生不可能是真正的生命,此生必定是一種假相。真理如果是真的,就必定會是永恆的,只有謊言才是短暫的。如果生命是短暫的,那麼它必定是一個假期、一個謊言、一個誤解、一場誤會;那麼這種生命必定是根植於某種無知。我們必定是用一種無知的方式在生活著,所以生命才會有所終結。
我們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生活,如此一來我們將會成為永恆之流的一部份。只有死亡可以給你那種急劇的蛻變。
所以占星家們說:「請不要讓他知道有關死亡的任何事情。」於是國王就此安排一切。他為悉達多在不同的地方依不同的季節建造三處皇宮,這樣他就永遠不會知道季節的不適。天熱的時候,他在山中某處有個永遠涼爽的皇宮。天冷的時候,他在河畔另有一處永遠暖和的皇宮。國王把一切安排好,所以他從來不曾感到任何的不舒適。
年老的男人或女人都不准進入他居住的皇宮,只有年輕人才可以。國王召集了王國中所有的美女圍繞在他身旁,讓他沉溺在女色的誘惑中,如此一來他就會一直沉迷於夢境和慾望。國王為他創造了一個甜美的夢幻世界。園丁們奉命在夜裏要掃除落葉;在夜裏要摘除已漸枯槁、凋零的花朵。因為,誰知道呢?看到一片落葉,他或許會開始問起這落葉的原委,死亡的問題可能出現。看到一朵凋謝的玫瑰花瓣掉落,他可能追問:「這朵玫瑰花怎麼了?」然後可能開始沉思、冥想死亡的事情。
有二十九年之久,他被完全隔絕而渾然不知死亡之事。但是你能夠避免多久呢?死亡是一個這麼重大的現像,你能欺騙多久呢?遲早,他必須進入世界。現在國王業已垂垂老矣,兒子必須知道這個世界的狀況,所以慢慢地,他被准許進入世界,但每當他經過首都的街道時,那裏的老年人和老女人都必須清除,乞丐也必須迴避,在他路過的時候,托缽僧也不准過街,因為看到托缽僧他可能會問:「這是什麼人?他為什麼穿橘色衣服?他發生了什麼事?他為什麼看起來和別人不太一樣,看來那麼超然、疏遠?他的眼睛不太一樣,他的味道和別人不同,他的存在有種不一樣的氣質。這個人發生了什麼事?」然後就是有關棄俗的問題,而這基本上是死亡的問題……有一天,這還是會發生的。這是無可避免的。
這個故事很有意義,很有象徵性,也很典型。沒有父母親要孩子知道有關死亡的事,因為小孩子會立刻開始問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問題。那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城鎮外面建造墓園,因為這樣子就沒有人會路過那裏。死亡是個主題性的事實;墓園應該就在市中心,這樣每個人一天都必須路過好幾次——上班、回家、上學、回家、去工廠……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每一個人有關死亡的事情。我們在城外建造墓園,而且把墓園建得很美:有花有樹。我們試圖隱藏死亡,尤其在西方,死亡是個禁忌!正如以前性是禁忌般,現在死亡是個禁忌。死亡是最後的禁忌。
我們需要一個像佛洛伊德這樣的人——一個可以把死亡帶回世界,把人暴露於死亡這現像面前的佛洛伊德。在西方,當人死亡的時候,他的遺體會被化妝、沐浴、灑香水。現在仍有做這種全套服務的專業人員。如果看到一個男或女的死人,你一定會很驚訝——他看來比活著的時候更有生氣。上了妝之後,他的雙頰紅潤,臉色光亮;看起來像安安靜靜地在睡夢中般。
我們這是在騙自己!我們不是在騙他,他已經死了。沒有人在那裏,只是一具已經死亡的身體,一具屍體。但是我們給他的臉上妝,在他身上掛上花環,幫他穿上美麗的衣裳,用昂貴的汽車運送他的身體,壯觀的送喪行列,對死者歌功頌德,以欺騙自己。他在世的時候從來不曾受到讚賞,但現在卻沒有人竿批評他,每個人都在讚美他。